从诗人相轻到诗歌的地位
诗人们自己有问题
诗人相轻和诗歌没地位是有一定关系的
从诗人相轻到诗歌的地位
黄阿木
文人相轻是传统,倒不一定是中国人的传统,各国文人都有,只是中国文人咱们熟点,象鲁迅与梁实秋之间,竹林七贤中的两贤之间。由于风格不同,做人不同,文人互相挑刺其实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挑刺挑到骂架,勃然大怒,老死不相往来,互相攻毁,这攻毁就渐渐失去理智,加上点文人伎俩,就显得比泼妇对骂阴暗,想想都是求优越本能给闹的。谁都想获得内心的优越感,追逐声名更不用说。文人都算是聪明人,或者自己觉得比常人聪明,聪明人扎成堆,不出点事行吗?而且文人是很感性的,良好的感觉是他们的资本,这感觉用错了地,比不上小孩子打架,打了后马上又和好,不记仇。
以前的文人差不多都是诗人,文人相轻就是诗人相轻,现在文人的地盘大了,诗人的地盘小了,但诗人反而多了,小小的一块地方要立起那么多诗人,真难。诗人多可感谢教育,文盲越来越少,诗人当然越来越多,诗人的地盘小是因为别的文学种类分走了好多羹,大众文化的争夺就更别说,诗人缺乏观众,缺乏赏识,境遇凄凉,而且大多狂妄,要在有限的地盘再互相争,残酷性可想而知,往往得诗人们亲自出马,赤膊上阵,比不了天王,不需黎明郭富城出场,底下之拥护已打成一片。
由于当下诗的标准与艺术的标准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诗人争起来也奇怪,古典现代、南派北派、民间派和知识分子派、暂按下不表,话说两个诗人不幸相遇了,甲问乙:你多大了?乙答:年届四十。甲掉头便走,路人好奇问之,甲叹曰:没共同语言,他们已被超越了,我是第四代,他可能是第三代甚至是第二代或第一代,还谈什么,他们已被定位了,第四代是第三代的进化,猿变人你知道吧,他们是语言的猿猴,我们是语言的人。路人谔然,复窃笑,对甲耳语:我也不跟你谈了,你们被超越了,第五代从我而起已成立了,天下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这说得有点夸张,也就有一点,你想想,假如有位诗人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北岛若得了,保证排着队的人在叫:他早被超越了;杨炼若得了,叫得更凶:不就沾了流亡的光吗?一个第二代,两不讨好;西川若得了,诗人们都得打起来;最可怕的是若个第四代的仁兄得了,那一大半诗人都不写诗了,中国诗坛就摇摇欲坠了。同志们,可见分类的可怕,以前有个搞艺术评论的说,分类分代的那帮人跟鸟类学家没什么两样,艺术不看好不好,而看分到那一代因此有发言权,实在可恨。
诗歌也一样,尤其一点,当诗的标准成了怎么都行,成了胡来,关注的不是诗歌质量而是所谓代际超越性,那实在是件可悲的事。诗人们相互吹捧相互攻毁太多,在个圈里内耗,读者越来越少,代越来越多,理论越来越复杂,标准越来越滥。想来,大浪淘沙,标准还是在历史中,看看人家曹雪芹,没个代没个派,向他学吧,诗人们,你要谦逊,再谦逊。
有一次看个很有名的评论家从高行健获奖谈到大陆和台湾在诗歌小说方面的比较,他说台湾的小说相比要差一些,可能因为大陆人的历史经验更复杂,但台湾的诗歌要强一些,可能因为台湾人的古汉语能力更强。且不说此人与中国诗歌界的隔阂有多大,诗人们实在该反省一下,一个文学评论家尚且如此,更别说普通大众了,人们对当代诗歌的陌生程度比你们想象的更甚,分析原因,可说宣传不够,诗评家太少,或者从语文教育就有问题,一般学生从小培养的感觉就不对,没有从小接触当代诗歌的可能,长大了也很难产生兴趣,也可说诗人们自己有问题,诗人相轻和诗歌没地位是有一定关系的,诗人相轻导致读者对一部分诗人的人品有怀疑,更重要的是好诗标准的攻毁性争执对读者阅读有极大的负作用,选诗的明显偏见也只会使读者越来越远离,本来读者就不多,还要斗来斗去,说句怪话:同志们,危城不保,一致对外啊。
回头再分析此人的话,他对先锋诗歌的领悟让人怀疑,首先将大陆台湾对比,将诗歌小说对比就没有意思,如果真要对比的话,个人认为诗歌的成就在这二十几年超过了任一其他文学类别,这二十几年汉语诗歌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汉语诗歌有了一个全新的面目,称为诗歌的大革命毫不为过,新文化运动中的诗歌革新延续到现在终于达到它的高潮。
相比于小说,小说让我伤心,小说和三四十年代比,没有多少亮点,没有大师,在现实主义写作方面逊于他的前辈们,在先锋意识上虽有所突破,但还未出现令人信服的作品,大多只是技巧叙述方式的丰富而已。分析原因,和整个世界小说写作的萎靡不振有关,也和小说的偏俗文化地位有关。当代小说和诗歌都缺乏力量,但诗歌的成就在于他正在完成以前未完成被中断的事业,白话文的倡导给了汉语诗歌最好的机会无穷的可能性,走出了中国几千年诗歌的格局,汉语诗歌将会出现或已经出现他的大师他的经典。以后写文学史的人会注意这一点,这一时期最大的成就在于诗歌。
但诗歌的力量缺乏、不受关注正在于他的偏雅文化地位,诗人是寂寞的,在大众文化吞没一切的时候,他尤其得忍受寂寞,后现代文化的冲击也得挺住,拿艺术做个范例,以前当画家还是匠人时,我们看到了好手艺,看到了美。现在当他们成了艺术家,我们找不着美,我们被告知,这是艺术,我们失去了话语权,评价力,我们逐渐不相信眼睛而去相信头脑,这头脑往往不是我们自己的,当代艺术大多与审美本能冲突的,差不多就是胡来,没有价值,从这看,艺术史必定是起伏的,无所谓进步,如果你非要称之为进步,只是一种庸俗的历史进化论。
诗歌由于他的边缘性允许走得更远,但也有同样的问题,可说当下的大多诗歌创作都在自欺欺人,他们努力使自己的诗沾上点思想,他们故弄玄虚,他们不知道,诗人不是哲学家。
如果古代诗歌专注于审美,从意象和音律满足了人的各种快感,那当下的人们只是在妄图使诗歌变得高深,脱离尘世,写出点哲人意味,或写些鸡毛蒜皮、不知所云,以对应后现代、禅及别的一些玩意,这些都让人厌倦,不如去写写摇滚歌词,那在关注人生、审美等方面要强得多。诗人们往往龟缩在一角,没有力量,连语言的力量也没有。当一帮人拉帮结派、孤芳自赏时,他们成了思想的笑料。
我们的反抗是得相信自己的快感,美感,故弄玄虚的诗人,努力沾点思想的诗人,带面具的诗人,他们是诗歌大革命路上的绊脚石。诗歌得回到他的本真感觉,尽量感性的写作,尽量审美的写作,一直是种方向,也是现阶段值得提倡的方向。
(2002年)
• •
诗歌杂志